孩子

越过礁石、白沙、潮水
在一个悠然的早晨
在海浪轻拍之际
我涉水是为了什么

牵着你的小手
牵着一个正在萌芽的未来
我们涉水
寻找我们心中的宝藏
它可以是贝壳或石子
任它是什么东西都不重要

毕竟
这是一趟旅程

我只想陪着你
直到哪一天
你爱上了
一道曙光
一朵花开
一个晨跑
一杯咖啡
甚至  一只蝴蝶翩翩起舞

还要
聆听  彩画里的声音
赏观  音乐里的景色
用心感受  这个世上
看得见或看不见的美丽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曾经有过一个这样的梦：

“独自站立于水中央，头上是一片蓝天，脚下的流水，水位浅浅的，差不多只到足跟，水底是青茸茸的草坪，草坪环绕着我从水底蔓延至远远的小山丘。大地非常辽阔，就从我站立之处延伸到遥远的四面八方。水中有许多小鱼，不怕生地环绕着我，它们耀眼的色彩点缀着青青的草坪。

照片摄于澳洲墨尔本Inverloch野生公园

阳光是那么温暖，空气是那么清新，放眼望去，四周什么都没有，除了在我脚底来回的小鱼和潺潺流水，一切是那么地平静、那么地单调。我没有移动，就如此悄悄地在原地站着，世界好像停顿了。

我感受着流水，感受着阳光；我看着蓝天，看着鱼儿；不禁怀疑起来，这是哪里呀？时间，好像是不存在的，又好像是过了许久许久——我无法确认。”

这个梦境，在过去的好几年里，偶尔会在我进入梦乡后再次出现。一样的蓝天、一样的流水、一样的小鱼、一样的阳光，一切事物没有多也没有少。

我始终不知道这是哪里，可是对于这个地方、这种感觉，我印象很深刻，也非常喜欢。

我想，如果下一回这个梦境再次出现，我一定会让自己步行而不再停顿于原地。

真的很难想象，从我立足的地点一路涉水步行到远处的山边，一直步行到水穷处，再登上山峰坐看云起时，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画面。

也许这个梦境反映的恰恰是我对生命向往的一部分——偶尔停下脚步，找回平静的生活，用心感受当下，让阳光可以灿烂、让生命可以透气、让思绪可以沉淀、让心胸可以开阔。

而我想要继续步行的另一面，就像王维的《终南别业》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禅意。人生需要不断前进，有时我们会发现前进的方向是无法继续的绝路，此时难免失落，可是我们依然可以再回头或另寻出路；即使无路可走了，我们可以坐下来，看看那些曾经忽略的事物，就像平时我们都忽略的云朵，而这些事物也许是另一个起点、对我们的另一个启发，有了起点，我们又可以继续下一个旅程，再次前进。

水穷了没关系，还有云，有云既有水。即使没有云，坐下歇一歇，等待下一次更美好的云朵。

*插图出自好友许翠琴之画笔。

时间、空间、人与人之间

时间

不应该是一条长河，从古至今，悠悠地流动着

时间

也不应该是一丝线条，从头到尾，有始有终

不是的

时间是许多小点，每一个小点，可以无限的小，而且当它越细小，它可以描述的事物或现象就更精准。这些小点依附着三维空间推进，成为我们所存在的四维时空。

每一个小点，都是万事的囚室，无论谁都逃不出这个囚室——我们永远只能活在此时此刻，即使是下一个或上一个毫秒，我们都跨不去也跨不回。所有的人事物都被这样的时间小点锁在所谓的“现在”。

都说过了，时间不是长河也不是线条。那么，时间的每个小点都是独立的吗？这很难说清楚。

它们是独立的。如果我们想从这一个点离开到另一个点，这些小点却没有这方面的连接体，所以我们离不开时间这个囚室，也因此，我们可以假设它们是独立的。

它们不是独立的。如果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会影响到未来的结果，那么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每一个小点都在影响着下一个小点，所以我们可以假设它们不是独立的。

时间，就是那么独特。我们尝试着以我们有限的智慧去了解时间，我们用各种仪器衡量时间，从普通的钟表到精准的原子计时器，可是，我们却往往给时间欺骗了——同样的一个小时，当我们有很多事务忙不完时，我们觉得它太短了；然而，当我们心急着等待久别重逢的爱人时，我们觉得它好长。

也许我们对时间的概念有非常错误的认知。若如这真的是一个错误，我倒觉得这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也因为这个错误，让我们更珍惜生命，也珍惜身边的人、事、物。

时间的囚犯们，在对的时间点、对的空间里，相遇、相知、相惜、相爱，对于这一切，我们能够掌控的实在很有限，所以我们简单地把它归咎于缘分。

缘分，就如张爱玲笔下所描述的一样：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噢！突然发现，你也在这里吗？

让我遇见了你……在美丽的错误里；在这个时间、空间、人与人之间。

悼念曾经用生命守护我们的祖父母

年轻时的祖父（爷爷）与祖母（ngen ngen）¹

 从来没有想过，年近九十的爷爷不是在渐渐衰老之下，祥和平静地离开我们；而是在一场恐怖车祸后在医院抢救不治，走了。

爷爷的离开，为我们捎来一则讯息——生命是如此地脆弱，也如此无可预测。

就如四年前婆婆¹的离去，也一样地无可预测……

婆婆在世的后期我还未结婚，她老人家偶尔会对我说，如果她有幸喝一杯我的结婚喜酒那将是她最大的福气。

后来我遇上了现在的太太，我们从不相识到谈恋爱、到计划我们俩的婚礼，原本想可以促成婆婆的愿望了，怎知她就在我们的婚礼前几个月撒手而去。这是我人生的一大遗憾——无法让婆婆见证我的婚礼。

婆婆走的那一刻，我没有哭；可是过了好一段日子，我时常在用餐时想起婆婆，眼泪就不住地充满了我的眼眶，喉咙哽赛得久久无法继续用餐。

也许潜意识中，食物是婆婆和我之间最直接的桥梁。打从我有记忆开始，一直到小学时期（升中学后我们就没有和爷爷婆婆同住了），我的三餐几乎都是婆婆准备的。

婆婆不在了，爷爷时常挂念起她，偶尔会想象婆婆就在他身旁，和他聊天、和他斗嘴……过去的四年里，虽然爷爷住在姑姑或大伯的家里，但是少了老伴，他其实过得很寂寞。我想，也许对于长辞而去的老伴，爷爷不是因为寂寞才会想念她，而是因为想念她才会寂寞吧？

幸亏，爷爷对科技产品的使用还蛮厉害的，除了试玩手机里的电子游戏，还会使用社交媒体，这或多或少可以减少他的寂寞感吧。通常，爷爷每到一个地方就会使用Whatsapp视频和我联系，然后告诉我他到了哪里，叮咛我好好照顾自己等等。

其实爷爷也像婆婆一样，在我和弟弟还很小的时候，就用他们的生命守护着我们。还记得上小学时我们的书包都放满了好重的课本，爷爷不舍我们背着笨重的书包上校车，所以他每天下班后就会骑着他的电单车来到我们的学校等待我们下课，然后帮我们载走书包，好让我们轻松搭上校车回家。

后来一次爷爷发生了一件不幸的车祸，在他接走我们的书包回家的路上，他连人带车遭反方向的单车撞跌进一个大沟渠里。在医院疗伤好几天后，爷爷还得打着石膏出院，家人后来就不让他来回奔波接载我们的书包了。

在他们的生命后期，我去了别的城市升学与工作，彼此的接触也因此少了很多。但是至少，当我想起他们时，还可以透过电话或手机联络。

如今，他们都走了，真的走了。

前几天，在爷爷的丧礼，我脑袋空空的，好像要抓住什么，却也没什么可以抓住的。也许是有些曾经遗憾的、错过的事物，想要弥补、想要挽留，却也无可奈何了。爷爷和婆婆是我们童年里很重要的一大部分，然而时间总是无情地带走一切。

我们都是时间的重刑囚犯，我们被囚禁得既回不到上一秒，也去不到下一秒。

太太与我带着约三岁大的孩子出席爷爷的丧礼，一个新生的生命与一个逝去的生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想起《兰亭序》里的一句：“⎾生死亦大矣⏌岂不痛哉！”（⎾生和死也是件大事啊！⏌怎能不悲痛呢？）。的缺，人生没有多少大事可以堪比“生”与“死”了。

我无法见证爷爷与婆婆的诞生，如今却目睹他们的长辞。岁月其徂，新旧更替，什么是永恒呢？只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在我们的婚宴中与爷爷留影。

爷爷、小儿乐晨与我

备注：
¹：“婆婆”这称呼，在我们家以祖父母家乡台山方言叫着“ngen ngen”。

再别小车

启程，是为了前往更好的地方
而这一趟北上
不是短暂的远去

所以得安排的事情还蛮多的
包括该放下的、该带去的
而有些事物
不是可以说放下就放下
因为她们蕴藏了我们的记忆
就像
我的小车

以往
每段来往上班的路上
总有她代步
让我的每一段路
总能安然舒适

曾经，她
运载着我们
还有我们的许多故事

她
在每一段不同的旅程中
陪伴着我们哭过笑过爱过

今天
毅然把她转售了
也是逼不得已的安排
纵然有多不舍
我只能庆幸
还有满满的记忆可以保存

恰似许多人事物
在每一段不同的时间点里
或是相遇
或是共处
或是别离
或是轻轻地插身而过
总有些
可以保存的部分


～～特此献给我的爱妻，还有曾经与我及我的小车共处的你们